野猪成灾？！农民哭了怎么办？

野猪成灾这事，从我们开始关注保护就不断听到。
但是，我们怎么界定成灾？
成灾会怎么样？
野猪对庄稼的破坏，可防可控吗？
我们用了一年时间，在山西做了防控的探索。
跟大家探讨。
先从一则反盗猎的信息说起。
上个月，我们的队员抓住了当地的野猪盗猎者。
在我们的微博下面，出现了不少非议。

“好多地方野猪成灾了你知道吗！”

“我老家野猪破坏了好多庄稼，国家也没补贴，损失惨重，你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野猪攻击性这么强，伤人怎么办？猪命比人重要吗？每个你们就是野猪拱死人的帮凶！”

面对满屏的谩骂，嗯，人类可以先停止情绪发泄，我们好好用科学讲道理，好伐？
先来讲讲我国野猪的分布。
一句话，野猪几乎无所不在，除了山东。
在森林中活动的野猪

🐗 野猪为什么会拱地？

野猪是杂食性的，主要采食的植物大约有50种。
比如地下块茎、蕨根、橡子等，果实也受长期偏爱。
但由于食量大，当上述食物不能满足需要时, 它们也会取食嫩树枝、树皮及林木种子、青草和其它动物尸体。
就像你走在路上闻到免费炸鸡🍗的香味一样，玉米成熟时，猪猪忍不住就拱地吃掉了。
野猪拱坏的地膜

在有野猪的山里，林边的农田总是会有野猪光顾，加上山里种田不易，农田损坏多了，就有人提议是不是应该捕杀野猪。

🐗但，野猪真的成灾了吗？

 先讲道理。
野猪是一种好集群的偶蹄类动物。为适应繁殖、觅食的需要，会形成大小不等的群体。
包括交配群、母子群、幼体群、觅食群和迁移群，其中个体数量以迁移群数量最多，觅食群次之，母子群最少。
母猪和小猪组成家庭成群活动
由于食物的季节性变化，野猪会不断形成新的觅食群。
因此，现实中的情况，通常是一群野猪“冲啊——！”
啪啦啪啦，大快朵颐，一夜之间一片庄稼就没了；
而且，吃惯的野猪很可能反复光顾同一块地方，更容易给人造成“野猪泛滥成灾”的假象。
野猪留下的痕迹 
因此，我们不能用农田损失的情况来推测当地野猪种群的数量。
损失惨重≠野猪泛滥。
举个栗子🌰。
重庆西北部的铁山坪的农户反应有野猪破坏庄稼的情况。
我们到当地做过调查，野猪确实是拍摄次数和点位最多的动物，8台相机有6台拍到，一共拍摄到15次独立事件。
但我们发现，最南和最北边两个相机拍到的野猪种群其实都是一只母猪带着3只小猪。
它们的活动区域覆盖了整座小山，而且除了有几次记录到单独活动的个体，整个小山的野猪繁殖群就只有这么一家子。
周围的农田遭到破坏，不是因为野猪太多，而是这一家子野猪太能吃了。
不是猪太多，而是它们太能吃了

这样的个体数量，可承受不住人类的捕杀。
因此面对人兽冲突时，我们不能想当然地认为一定是某个物种超过了自然承载量才发生的冲突，更不能简单地认为捕杀就能解决问题。
每个决定，一定要以充分的了解和调查为前提。
毕竟动物与我们是共同生活在这个地球上的邻居，同时它也是诸多其它动物的伙伴。
另外，我们在山西马坊乡调查时，入户详细访谈所得到的玉米被拱食的数据，比前期大致调查得到的结果要小得多。
大致调查时，按照村民的说法，玉米被拱食的数量超过50%。
而入户实地调查中，这个数字变成了27.7%左右。
野猪把地膜弄开，把里面的玉米种子都吃了，边上的小米就不吃，还挺挑的。
究其原因，一方面，人们通常靠估计来计算损失量。
在受到损失时在心理上更容易将其扩大，另一方面，因为有我们这些“外人”的参与，村民有可能更希望通过夸大损失量而获得更多关注。
调查来看，野猪的灾害是有限的，也不像人们说的那么夸张。

 对非人类来说，🐗有很大作用！

但反过来说，会带来有限灾害的野猪，对人类或非人类来说，却作用巨大。
一个特别重要而不可忽略的事实是：野猪是森林的原住民，是与森林关系非常密切的大型兽类，对森林的影响非常大。

野猪对植物的作用

野猪是杂食性动物，几乎什么都吃。
在挖掘和翻动泥土的过程，野猪能使种子与地面充分接触，另一方面，取食种子后的粪便排泄也起到了传播种子的作用。
野猪还能通过抑制或促进植物的生长，影响整个区系植物的样貌和覆盖度。
我们看到的森林的样貌，就是经过野猪管理的。
野猪能帮助打理森林呢

瑞典的一项研究表明，野猪擦树及地上打滚等行为，有利于维管植物和苔藓类植物种子的分散；
同时野猪拱地可疏松土壤，并分散植物繁殖芽体，从而增加了特定区域内物种的多样性。
莱茵河平原的野猪研究也表明，野猪会通过建窝、拱地和采食植物种子来影响下层林木中植物的生长与生存，拱地行为对酸性干旱草地一年和多年生植物的再生有积极作用。
觅食的野猪 

野猪对其它动物的帮助

冬天，野猪取食时，会清理厚厚的雪层。
暴露出来的地面给一些鸟类提供了吃到种子、昆虫、沙粒的机会；其他动物如狍子、马鹿及小型哺乳动物也更方便取食。
冬季的野猪会拨开雪层
因此，野猪作为带头大哥，也能为许多动物安全度过恶劣气候提供保障。
地中海森林地带的一项研究还表明，野猪不仅可以找到被老鼠埋于地下的坚果，还特别偏爱老鼠洞穴。因此野猪对森林鼠害的防治有重大作用。
同时，野猪也是虎、豹等大型肉食性动物喜欢的猎物，是食物链中的重要一环。
和顺项目地，华北豹与野猪的日活动节律
由于野猪厚厚的皮和强大的战斗力，通常情况下，豹不会捕食成年野猪，但幼猪是豹的重要猎物之一。
野猪的繁殖能力很强，一年可以繁殖4-11只幼崽。这是豹丰富的食物来源，使豹的种群可以维持和壮大。
这种半大小野猪是豹子的最爱，它们中很大一部分都会进到豹子肚子里

猪猪这么有用，你们居然要杀猪猪？！

🐗 我们实践过的野猪防护措施

当然，猫盟作为保护机构，不会对人兽冲突的现状坐视不理。
2018-2019年，我们尝试使用声光设备（闪光灯与喇叭相结合的方式）和村民协议巡护两种方式，尝试减缓马坊乡人兽冲突问题，并希望能找到成本更低更可持续的方法，为解决此类问题提供参考。

声光设备

我们发现，在有声光设备后，村里减少了巡逻及其它防护，且声光设备可以连年使用，适合推广。
村民用喇叭发出人声，在夜间保护农田
实验证明，声光设备在野猪数量增加、降雨量减少的情况下依然有效，带来的保护收益在当年就可以完全抵消购买设备的费用。
且它可以常年使用，因而我们认为它可以作为一种可推广的野猪防范方法。
 

村民巡护

在以村民为主的野猪防护方式中，猫盟仅为每个村提供少量设备，由村里组织每晚巡护，猫盟为巡护人员支付巡护补贴。
但缺少第三方的监督，村里巡护与否以及巡护效果无法保证。
这种方式也不易持续，由金钱驱动的巡护，在没有资金支持后，村民可能会对野猪带来的损失更加不满；这种方式的资金消耗也更大。
后期实施中，我们采取了更可持续的方式：巡护结束后每个村庄不发巡护补贴，而改为发喇叭或闪光灯，作为来年防护野猪的设备。
大锤正在给村民发爆闪灯与喇叭
这样既能避免村里的冲突，来年的防护也有了着落。
我们随机采访村民，他们对这种方法也很赞同。
因而实验期结束后，我们购买了一批喇叭，由乡政府向村里分发。
根据所得数据，2019年所调查的每户人家玉米被吃量均大幅度减少，但这个结果需要重复调查，还需了解村民对这种方式的认可程度。
如果防护效果与认可度均与以上调查结果相差不大，就是一种很值得推广的防护方式。
此外，参考国外防治野猪的经验，我们使用过自然物围栏的方式，效果不咋地。
未进行尝试的还有超声波排斥、液体喷雾剂、电围栏等方式，理论上也各有优缺点。
晃荡在北京某山头的孤独野猪。
后续，我们仍会继续帮助村民进行野猪防护。

但是，野猪防护，也是农民自己的工作，是种地的一部分，就像干旱、洪涝一样，是需要承担的风险。
目前野猪依然是我国三有保护动物，捕杀违法。
除了违法成本，我们也应该知道，所有野生动物都是共同生活在这个地球上的邻居，不该为了人类私利，就消灭一个物种。
因为在大自然的账本里，一切行为都是为未来埋下的注脚，草蛇灰线，我们远比我们所知的更依赖野猪，以及其他物种所为我们构筑的生态家园。
人兽冲突将永远存在。
人与兽，也将永远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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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一年多的野猪共存方案摸索，报告在此！



点击阅读原文，下载查看《野猪防护报告》


最后Ps：
献上大猫在微访谈上的问答截图：




参考文献：
[1]Focardi, Stefano, Dario Capizzi and Daniel Monetti.Competition for acorns among wild boar(Sus scrofa)and smoll mammalsin a Mediterranean woodland[J] .Journal of Zoology(London), 2000, 250(3)March:329～ 334.
[2]Welander-J.Spatial and temporal dynamics of a disturbance regime:wild boar Sus scrofa rooting and its effects on plant species diversity[J] .Acta Universitatis Agriculturae Sueciae Silvestria.2000, No.127, 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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